雪夜决裂-《陛下,大事不好了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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恍惚又是那一年夏,他披星踏月而来,也如此刻这般一步步朝自己走近,然后在她固执的逼问下缓缓答出两个字:“救你。”
她有些迷蒙,似乎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和生命里的另一个人重叠起来,他们的长相不一样,身形不一样,声音不一样,哪里都不一样。
她看着他,一遍又一遍地回想,将那些久远的记忆摊开来,一点点拼凑。
然后她忽然发现,原来她……一直在自欺欺人。
曲水县的地牢里,狂药提醒她:“当一样原本疑点百出的东西慢慢能够自圆,那通常不是因为疑点消失了,而是它们被人刻意掩盖了。这掩盖之法,或是利用了怀疑者的弱点,亦或其盲点。”
何院判府里,皇甫弋南也曾告诉她:“你很聪明,但有些事情你看不到,我须得提醒你。”
是,她看不到,因为那是她的盲点。
倘若她不是江凭阑,倘若阿迁不是阿迁,那么,她早该发现端倪。
山神庙里,千氏作为一个连枪都不认得的古代人,为何能够预判她的每一步动作?
如果他丝毫不了解她,如果那一次是他们的初遇,他又如何能够确信,只要拿那个无辜的妇人当挡箭牌,她就一定不会开枪?
皇甫弋南临去昭京前曾忽然问她阿迁的伤势如何了,彼时她觉得很奇怪,王府里都是他的眼线,阿迁便是掉了根头发他也能知道,何必问她?如今却恍然大悟,他人在甫京时可以保护她,一旦离开就鞭长莫及,所以他当时就在提醒她,只是她根本没往那个方向想。
甫京兵变夜,千氏之所以忽然出现在宁王府,根本不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,而是想将商陆从她身边支开,那么,当他以阿迁的身份来找自己时,就不容易因为八卦盘暴露。
她始终没问他,那一夜的金羽令究竟是从何而来。其实哪有什么假羽令,以他的身手想要拿到真羽令根本不费吹灰之力,只是没法跟自己解释原委,才只好说是假的。
薄暮山大火那晚,她让阿迁找个地方安顿皇甫弋南那两名重伤的亲卫,这事后来便没了音讯,她忙着处理朝中乱子也忘了问起。如今想来,他既然能在八月十五救得自己,便定是一路跟踪她和皇甫弋南而来,那么,那两名亲卫,早就被他杀了。
那么多端倪,她从来没想过去质问阿迁,那么多补不起来的漏洞,她从来没想过要个解释。
阿迁太了解她了,正因为了解,所以才能找准她的盲点,他根本不需要演戏,根本不需要欺骗,他大可无所顾忌,甚至在星海平原一役后若无其事到什么解释也不作。
因为她根本……看不见啊……
他太清楚,尽管她很聪明,遇事也总是客观冷静,优秀到超越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,可她是有软肋的。她的软肋,就是对他近乎偏执的信任。
这种程度的信任,若非亲眼看见他的背叛,即便漏洞百出,她也会下意识选择逃避无视。
是的,事到如今她终于不得不承认,她在逃避,她在自欺欺人,她的一腔信任没能成为她的盔甲,反让她软弱,以至有了那么多牺牲者。
一张张笑脸浮现在她眼前。
不当说书人可惜的李村长,忙东忙西招呼一行人的村长夫人,山神庙里告诉她“别怕”的妇人,即便在她投敌缴械时也无半点异议的亲卫,朝五晚九忙活采办的王姑,做得一手好烧鸡的张婶,腰背不好却还总抢着干活的李伯……
如果她能早早决断,这些人还会无辜枉死吗?
在心底自问出这一句的刹那,她记起自己曾对微生说过的话:死的人已经死了,活着的却要继续努力活着。
她自顾自点点头,对,要努力活着,她江凭阑的字典里没有“如果”,只有“向前”。
她仰起头,忽然也便觉得什么都不必说,什么都不必问。今夜这柄刀子太锋利,划在心口的位置,她已经那么疼了,何须再做一遍确认,何须去求一个“为什么”?
背叛就是背叛,任何理由都是借口,她最后的尊严是选择坦然接受。
她在漫天风雪里笑起来,笑得那样灿烈,艳如桃李的唇瓣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。
她站在那里,看着停在三丈之外的那人缓缓道:“我的眼里容得下杀戮,容得下仇恨,容得下血雨腥风,容得下骇浪滔天,唯独容不下的,是背叛。真正能伤到我的,从来不是异世里这些居心叵测之人。他们对我赶尽杀绝,逼我到走投无路,我会反抗,会还击,总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,但到头来不过一笑置之,我能原谅。对,我能原谅他们,但是你,江世迁。”
她脚尖一踢,阿六腰间的佩剑倏尔飞起,“我江凭阑,自这一刻起,与你恩断义绝,从此天高海阔,各走各路,再无瓜葛。”她拔剑出鞘,剑光一闪,将高束的长发生生割裂,“此心此言,断发为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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